十六、紅樓
  紅樓在公館進去的小山邊,山坡上是一片野墳場。
  水泥紅牆、水泥瓦、木製欄杆、木地板,樓上稍用力走動,就像「馬過木橋腳擂鼓」一般。初到紅樓就感受到它的不便與老舊,沒想到我還是在那兒待三年。
  紅樓也是學校的宿舍之一,但它卻不在校區裡面,它就像南沙、東沙一樣孤懸在天邊。從紅樓回學校上課,走路半小時,騎單車也得十幾分鐘。期間還得經過另一所學校:技術學院,以及大片臺大的、農試所的、或者私人的田園。
  校區裡面也有好幾棟學生宿舍,鋼筋水泥的二、三樓建築。因為上下學方便,與校外的交通聯絡好、又有新穎的設備,這些宿舍幾乎每個寢室都擠滿了八個人。
  大一那年我也住在校區裡的宿舍,後來因為摯友的力邀才搬進紅樓。那時他寢室住了三個不同科系、不同年級的香港僑生,如果不是獲得相當的信賴,我也不可能加入講廣東話的一群。
紅樓儘管不便,卻也有它獨特引人的地方。四周有刺鐵絲藩籬,出入口卻沒有門戶。各寢室的門鎖很少上鎖,天熱時更是日夜敞開。在校區裡的宿舍,千關百鎖還是有遭竊的傳聞,在這兒卻從來沒那回事。
  設備雖然老舊,四個人使用八人的空間,感覺上當然好很多。如果說紅樓住客像避居山林的隱士,那似乎有點自我抬舉,但在這兒確實是悠閒自在,與世無爭。校區裡的宿舍,沒有人打赤膊在走廊閒蕩,也沒有人只著內褲倚欄杆聊天;這兒有,而且早已見怪不怪,經常如此。
  管理紅樓的老吳兼賣早點,他是盡職的房東、盡職的家長,也是學生們的好朋友。紅樓外的水果店也像自家開的一樣,學生們從來不問價錢,店老闆也任他們在大串香蕉中摘取最中意的一、兩根。
  在紅樓練就一副烏龜習性,凡事慢慢來。只要上課來得及,何必騎單車?有時還半路停下來數數老班長的羊群,有時停下來看看稻長得如何?菜長得如何?
  畢業後,人離開了紅樓,昔日的室友也各散一方。想念之情經年累月在增加,兩三年前還特地回去看一遍:老吳退休了;紅樓已圍成危險建物,空無一人;水果店老闆說施佬曾特地從香港回來過,但未留下住址。
  後來我就沒再回去過,我知道總有一天鄉間小路會拓寬,總有一天紅樓會被拆掉再重建。紅樓存在的歲月就像人類一樣,有始、也有終,而紅樓在我心中的印象像場夢,再清晰也是夢醒無痕。
  (八十三年四月二十日江安燃先生發表於新生副刊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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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許智傑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